羊皮筏子赛军舰 一段陇原子弟的抗日传奇

　                       王文元    纪录网特稿　



讲述人：李西岐 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 书法家 《华夏文明之源 水车皮筏卷》作者
   
    传奇，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们带来无数的遐想空间。“羊皮筏子赛军舰”这句兰州俗语，听过的人多，细细考究过的人少。殊不知，这背后却隐藏着一段陇原子弟的抗战传奇。



　黄河上整装待发的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是源自于黄河上游的一种古老渡河工具，俗称排子。使用羊皮、牛皮筏子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汉代。所谓“缝革为囊”，吹入空气，说的就是羊皮筏子的早期形状。羊皮筏子在唐代以前，被称为革囊;宋代后，人们掌握了完整宰杀牛、羊获得整张皮子的方法后，筏子就有了新的称呼“浑脱”。在这里，浑做“全”解，脱即剥皮。制作好羊胎，冲满气，就可以编制成筏子了。以前，大的皮筏可乘载二三十吨，小的也能载七八人。

　　以羊皮筏子为工具运输士兵给养，历来就有。早在汉代，护羌校尉邓训就曾制作皮筏，运送士兵渡河。抗战时期，古老的皮筏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不仅从兰州、银川往河套一带运送军火给养，而且还走向四川，承担起向重庆运送油料的重要任务。“羊皮筏子赛军舰”说的就是兰州的羊皮筏子为抗战运送油料的往事。

　　今天，就让我们聆听这段陇原子弟们的抗战故事。

　　王进宝率军乘筏子，顺流而下突袭了兰州

　　“羊皮筏子赛军舰”这句话我第一次听到时，感到震惊，也感到迷茫。羊皮筏子我们常见，可它怎么能赛过军舰呢?随着一次次的调查了解，这个谜团也渐渐地解开了。

　　这句话是羊皮筏子参加军事运输后，做了比较后得出的结论。最初也曾经带有嘲讽的意思。羊皮筏子参与军事运输由来已久，人们考证护羌校尉邓训缝革囊为船，在今天的青海贵德一带渡过黄河。这个历史已经很久远了。到晋代，有慕容垂使用牛皮船百余艘的记载。

　　清初，平定吴三桂叛乱的时候，兰州的羊皮筏子也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个故事至今还在兰州的河口一带流传。故事的主人公是清初名将王进宝。清初的名将王进宝和张勇、赵良栋、孙思克等人，因被金庸写入《鹿鼎记》，成为韦小宝的朋友，而广为所知。

　　王进宝字显吾，是靖远大芦人(今白银市平川区马饮水)。他出身贫寒，曾流落到永登苦水一带打工，后王进宝从军，以“铁鞭横扫大草滩”而闻名。康熙年间，王进宝升任西宁总兵。

　　康熙十四年，平凉的王辅臣响应吴三桂造反，这直接导致陕西大部、今甘肃除河西走廊以外的部地方为叛军所占据。驻扎在西宁的王进宝部遂成平叛先锋，肩负攻占兰州的任务。当王进宝率军抵达西固八盘峡一带时，却被黄河阻止去路。他很是发愁。谁知八盘峡附近的居民听说带兵的人是王进宝，就纷纷前来支援。当地的村民朱应昌和他的侄子把自己家里的房子拆掉，又四处寻找来了羊皮胎，扎成几个大筏子，把王进宝他们送过黄河。

　　还有一种说法是，王进宝还派遣先锋，乘坐羊皮筏子顺流而下，直抵兰州附近，突袭了兰州的制高点龙尾山，擒拿了叛军游击李廷玉。随后，王进宝对兰州围而不攻，先收复兰州外围的临洮、榆中等地。几个月后，兰州叛军无法坚持，准备乘坐羊皮筏子逃跑，谁知却被王进宝识破，只好乖乖投降。

　　在收复兰州的战斗中，羊皮筏子所起的作用至关重要，可以这样说，作为冷兵器时代的羊皮筏子，它在军事领域里的特殊作为和突出贡献，是今天的人无法想象的。

　　兰州筏工顺黄河走绥远，抗战物资被送往前线


1909年左右的兰州羊皮筏子

　　我曾经听兰州人说过一句话，有黄河就有水车，有水车的地方就有羊皮筏子。水车和羊皮筏子就成了兰州黄河文化的象征。相对于固定的水车而言，羊皮筏子给人们留下的印象更为深刻。羊皮筏子大规模长途运输的事情，在兰州层出不穷。有人曾经统计过，羊皮筏子参与军事运输有三个高峰。第一个高峰是从光绪元年(1875年)至宣统末年(1911年)的36年间，为长途筏运的初兴阶段。第二次是抗战前，第三次就是抗战中到解放初。

　　上世纪三十年代，共产党人组织的靖远第一次起义失败后，筹划第二次起义。谢子长、焦维炽、杜润滋等联络、组建陕甘工农红军游击队。他们在兰州通过邓宝珊、杜鸿范等人收集到一批枪弹物资，其中有2700套单军衣、100多支步枪、2万多发子弹等物资。这批物资就是雇佣兰州筏子客的几个羊皮筏子，顺黄河而下运出兰州的。

　　抗战时期，羊皮筏子长途运输为支援前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时，地处黄河中游的内蒙古河套地区，成为抗日前线，绥远省政府也迁到了内蒙古河套的陕坝镇。为了支援抗战，补充前线的物资，兰州筏工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他们组建了水上大型运输队，不但向宁夏、绥远运送大批枪枝弹药和汽油等军用物资，而且还将马志超的新编34师和101后方医院安全地送抵宁夏。

　　从讥讽到惊叹，羊皮筏子当真赛军舰

　　真正发挥羊皮筏子运输作用的还是在四川。1941年，西南国际交通大动脉被日寇截断。当时，玉门油矿就成为最重要的石油生产基地。玉门的汽油要千里迢迢运到四川重庆，不仅受阻于复杂的地形，而且运输成本非常高。怎么办?



捆扎羊皮筏子的情形

　　当时，玉门油矿局总经理孙越琦突发奇想，能不能用羊皮筏子运输呢?这样既能避免复杂地形，也能极大地降低运输成本。他们从兰州聘请筏工首领王信臣到四川准备顺嘉陵江往重庆运送汽油。几经踏勘，起点选择在广元，此地距重庆1400多华里。

　　嘉陵江航道极其曲折，面对挑战，他们能否成功呢?在如此激流的河道中走筏子，谁也没有把握。不过，王信臣与高风吉、马得全还是做了精心的准备，全力以赴。他们用40只羊皮胎，精心编组好大羊皮筏子，试航时装载了5大桶汽油(约260加仑)。此时，听说兰州来的筏工要用皮筏运输汽油，当地乡亲们就到江边看热闹。有好事的人还编了个顺口溜：“油矿局，瞎胡干，羊皮筏子当兵舰。”

　　万事开头难。嘉陵江的水文条件和黄河的截然不同，面对陌生的环境，筏工们准备得非常仔细。王信臣他们知难而进，小心翼翼地驾驭着羊皮筏子搏风击浪，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当时，筏工们不仅要同航道中的恶劣条件作斗争，而且时刻要防备日寇飞机的轰炸。一旦情况不对，就要准备靠岸，筏子上的汽油桶万一被日机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在兰州筏工们精心驾驶下，试航非常成功，安全快捷地抵达重庆。初战告捷极大地提升了筏工们的信心。不久，再次增大羊皮筏子的水运规模。玉门油矿局组织人在兰州又购置2000多个羊皮胎，雇俑20多个兰州筏子客，计划筹建更为庞大的羊皮筏子航运队，整个航运队队长依旧是王信臣。这一次，他们在广元编组成5个大羊皮筏子，装载了6吨汽油，浩浩荡荡顺流而下。如此巨大的声势，轰动了重庆。听说筏子到重庆的消息，很多市民都出来围观。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水上运输模式，也成为当时新闻媒体追逐的对象。

　　当5个大型羊皮筏子浩浩荡荡地抵达码头后，轰动一时。这次运输成功后，玉门油矿局举行了盛大的“欢迎羊皮筏子航运大会”，并摄制电影以作留念。

　　人们估算了一下羊皮筏子的运输成本，筏子顺水而下，速度比较快，广元到重庆运输只花了14天时间，这就节省了一半的时间，而费用就更为节省了，比汽车运输节省八成运费，其费用主要是返回时，人和筏子的运输费。因为羊皮筏子只能顺水而行，即所谓 “下去时人乘筏，上来时筏乘人”。返回时，只要将羊胎的气放空，杆子捆绑起，装上卡车就可以了。三四个巨大的筏子一辆卡车就轻易装载了。同时，羊皮筏子吃水极浅，比轮船、木船更容易躲藏，能轻松地避开日机轰炸。

　　这样一算，人们都说，羊皮筏子运输效率赛过军舰。当时，各种报刊都以“羊皮筏子赛军舰”为题进行了大肆渲染，这句话也渐渐成了兰州人俗语。而这个壮美的故事也流传经久不息。

　　此后，兰州筏工更是发挥了他们的聪明才智。油矿局的工人贺维智灵机一动，建议将皮胎中灌入汽油，这样就是一举两得。经过试验后，这个办法使得羊皮筏子的运油量增加了两三倍，成本更是极大地降低。而且嘉陵江冬天不结冰，长年能航运。兰州羊皮筏子充分地发挥了它的价值。

　　有人说，羊皮筏子航运队为玉门油矿在嘉陵江运输汽油，前后达两年之久。兰州筏工们为八年抗战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羊皮筏子赛军舰”一语，也成了兰州人的自豪和骄傲。后来，解放战争时期，甘肃永靖、积石山、青海循化等地的筏工们星夜将王震大军渡运过了黄河，为解放青海和新疆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兰州筏工还再次组织运输队将一个加强营的解放军运送到了宁夏。




今日黄河上的羊皮筏子

　　今年是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往事虽然远去，但仍值得我们怀念，就让我们用这个小故事，记住那些为抗战胜利做出贡献的兰州筏工们。(资料图片由记者翻拍)